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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新儒学•价值形而上学
——黄克剑先生访谈录

问:您的这个例子很有趣,我能从中体会出您为什么不满意“实体”形而上学而要去探索一种“价值”的形而上学。显然,您着手创设的“价值形而上学”受中国古代智慧的启迪更大些,现在正好可以接下来谈谈您的儒学观,并且也就此谈谈您同当代新儒家学者间的学术分歧。

答:在我看来,儒学可以说是一种“成德之教”或“为己之学”。所谓“成德之教”,是说它是一种成全人的道德品操的教化;所谓“为己之学”,是说它是一门为着人的本己心灵安顿的学问。它的经典命意在于人生“境界”的自律性提升,所以孔子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之说。“境界”的高下对于外部遭际是无所依待的,儒学的生命智慧就在于对这“无待”的人格境界的自觉。

孔子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帅”之所以“可夺”,是因为它“有待”。任命你做“帅”的人不再任命你了,你这帅就被夺了;你率领的三军被打垮了,你这帅也就被夺了。“志”之所以“不可夺”,是因为它“无待”。一个人心存高尚的志节,他不幸沦为奴隶(像《伊索寓言》的作者伊索那样),他也会是奴隶中的高尚者,他不幸沦为囚徒(像文天祥那样),他仍可以是一个宁死不屈的高尚的人。这“志”,只要有志者自己不放弃,任何外部条件的改变都不能夺走它。儒家学说教人“立心”、“立命”,就从这“无待”处说起,一个人一旦在这里立住了,不论他从事什么职业,不论他会遭到什么境遇,他都会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年轻时读到《论语》中“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样的话,非常反感,以为那是一种宿命的说教。直到我有了几十年的人生坎坷之后,再读这句话就觉得分外亲切。“死生”、“富贵”是“有待”的,而且在儒者看来,这虽然也是人生的一重价值,却并不就是人生最重要的价值,人生最重要的价值是以“仁”、“义”为内涵的那种高尚人格,而这又正是无待的,是要由自己去做而不能推诿于外的。依孔子的本心而沦,既然高尚人格是人的更高价值而又不可推诿于外,人便应该孜孜求取而毫不放松,至于“死生”、“富贵”,对于一个志节高尚的人说来则尽可以任其自然(“有命”、“在天”)。我年轻时反感这句话是因为那时我还在“死生”、“富贵”的执著中,现在我终于读懂了这句话是因为我松开了这一层执著,我以切己的人生苦厄开始体会到了前圣前贤不以“死生”、“富贵”为念的那种生命的潇洒。

儒家并非弃绝“富贵”或不顾念“死生”,但“死生”、“富贵”对于儒者说来只具有次要的价值,而且对这一层价值的求取也须“求之有道”。孟子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对于“生”和“义”,儒者都是“所欲”的,但如果“二者不可得兼”,儒家的“成德之教”则诲示人们“舍生而取义”。两难选择中的“舍生而取义”是儒学在价值取向上的最高断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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