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老师

文 /张湘涛

序言:当我写下下面的话语时,我不知道应用如何的文字来描写我所看到的一切,任何绚丽的文字都是苍白的。当现代的文明已经渗入到我们现代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的时候,我们所要做的是什么?不管承不承认,在我们的身边,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还有我们所不可想象的事情,但这一切确确实实存在我们的身边 ……

我进入这座山中已走了近两个多小时了。

山里的景色真是太迷人了,连绵的群山,葱绿的森林,潺潺的小溪,洁白的浮云;还有那躲藏在树丛里的蘑菇,正在伸展着自己的大伞,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身边的野菊,正含包欲放,而鲜红的野苹果已进入了成熟季节,像一颗颗玛瑙似的缀在枝头上,煞是好看 .尤其是插在桑亚头上的野花,身上围着的红纱巾更加展示了一个成熟少女的青春活力,似一幅浪漫优美的画卷。

桑亚是这座哀劳山上土生土长的哈尼族女孩,头上戴着黑色土布缝制的小帽,有六个角,四周镶小银泡,帽顶正中又镶一颗大银泡,大银泡下缝有一根红线。这个姑娘虽然说是长得不像城里的女孩细皮嫩肉,晒得很黑,可是却在幽红的脸色中,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幽黑的长发,大大的眼睛,微小的嘴唇,无不透露着青春的气息。一路上,她像一个百灵鸟,一会儿那里摘朵花,一会儿那里弄根草,叽叽喳喳一刻也停顿不下来,尤其嘴里的话题竟都是我那同学大刚的,这倒让我有些弄不懂。心里只是想着,大刚这小子竟躲在人间天堂里,可真会享受的。

我的同学大刚姓姚,是云南省玉溪市人,父母都是政府里的公务员。他是我大学的同学,我们都是在昆明学院(原昆明师专)读书。听说大刚考进我们这个班是玉溪市以第三名成绩考进来的。按理说,按照他的成绩,进省外省内著名高校都没有问题,但不知为何,他却进了昆明市这所师范院校,几次问起,他也不答,只是黯然,我们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毕业的时候,他告诉我,有时间来大山里玩,我以为是玩笑话。不曾想过了 3年,我所在的施工单位正好在哀劳山上修元江至磨黑的高速公路。这次,我正好到工地上检查工作,竟意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他所在的地方距离工地只有20多里的路程。为了我不至于迷路,他派了一个人来接我,这就是桑亚。

桑亚今年 20岁,是玉溪市师范学校毕业的中专生,听她说是主动要求来这个离城有80多里的小山村学校任教,但具体为什么,她只笑不语。可一说到大刚,她的话就像是一挺机关枪,说个不停,一会说大刚今年获得玉溪市优秀老师的称号,一会说大刚用自己的钱给学生买书,要不就是怪大刚工作3年了,连一点积蓄都没有。有时她又沉默不语,呆呆地看着远方,似乎在想着什么……

大刚所在的哈尼族小山村,建在海拔 2500米上的山区,山坡上稀稀疏疏的,座落着哈尼人的村寨,住房大多是土木结构的楼房。大刚任教的小山村就在密林深处,透出来的是唯一的一幢较小的二层楼房,竟都是用红砖砌成,以石灰粉刷里里外外,看起来刚修好不久,门前耸立的旗杆上悬挂的五星红旗特别的耀眼。桑亚说,那就是他们的学校。桑亚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脖子上的红纱巾朝对面的山坡挥动着。看来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了。可不,你瞧,大刚老早就在校门口来接我了。除了他,还有他刚接收的新学生,齐唰唰地站成了三排,我数了一下,有21个学生。

几年未见大刚,大刚廋了,黑了。走进大刚的小屋,我惊呆了,不是惊呆小屋的简陋,也不是他案前摞起来的荣誉证书,而是不大的小屋子里贴满了学生的毕业留言,话语虽然稚嫩,但每个笔划却是深深的,句句侵透着孩子们质朴的话语。“老师,您是我心中的小溪”“老师,我永远忘不了你”“老师,我也要做老师,”中间是一个大相框里,镶着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里有 14名学生,上面写着2004年6月毕业留念,正中坐着的不就是我的同学大刚和桑亚。他教的14个学生,以总分全优的成绩全部考上了镇里的第一中学。当我听说大刚和桑亚是这所小学里全部的教师时,他们上的课程要在一天之中从第一册上到六年级,我感到很意外。孩子们都住在学校里,每个星期回家一次,拿点米或菜什么的,最多的是玉米和豆豉。为了给孩子们补充营养,大刚用自己微薄的收入给孩子们买肉,为孩子们买学习用品,给孩子们补交学杂费。听桑亚说,为了让学生们住在学校里,大刚挨家挨户求孩子们的父母,才说成的。山里的这所希望学校也是去年省里一位领导来这里视察,问大刚有什么要求时,大刚说学校太破旧了,真害怕来一场大风大雨。省里的领导当时没有说话,但是在一个月后,收到了县里的二万伍仟元钱,听说是省里领导回到省里后,要求省里机关各部门的公务员工捐一天工资,共捐了两万,两仟元是那位领导自己捐的,县里补助了叁仟元。就是用了这笔钱,这个遥远的哈尼族村寨终于有了历史上的第一座砖瓦房,第一所希望小学。县里电信局也支援他们,为其安装了历史上的第一部电话。县里的教育局还专门为他们配了一台电脑。安装电话那天,附近的村寨有上千人来这所学校参观,为的是看看电脑,看看电话是啥样。尤其是他那群刚毕业的学生,终天通过电话、电脑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大刚说,那天他直想哭。而我却真真的震惊了,在现代文明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们有谁想到过在这座大山里普通山村教师经历的一切。大刚还告诉我他心里的一个秘密。他小时候,曾在这里读过书,是因为他父亲在这个村寨蹲点,学校里的一个教师为了救他,陷入身边的红河里,再也没有起来,送教师那天,附近村寨的人都来了,尤其是孩子们哭得最伤心……他不知道学校最后怎么样了,但这位老师就是毕业于昆明师范学校,也就是现在的昆明学院。在那时他就立下一个志愿,当老师,在老师学过的学校读书,为老师还债,而身边的桑亚就是那位老师的小女儿,就是这么个普通的境遇,让大刚改变了一生的命运。我无言地看着大刚坚毅的眼神 ,对大刚、桑亚执意来小山村任教,我终天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了他们心中的秘密,一个普通山村教师的想法。

我要离开了,大刚坚持要送我,我说只不过 20多里路,时间还早,不需要了。大刚却附着我的耳说:“桑亚说要送你,不敢不从呀”,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回头,就望见在窗头上瞅着我的桑亚,见我回头就连忙缩回去了。“你这小子,还打埋伏战,”我捶了他一下。桑亚从屋里追赶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说是一块大粑粑和一包用芭蕉叶包好的腌肉、酥肉、豆腐圆子等食品,说是让我回去吃,是哈尼人的习俗。我对桑亚说:“什么时候让我参加婚礼呀” ?桑亚脸一红,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往大刚怀中一丢,跑进了学校。而大刚却在那里傻傻地笑着。

路边的风景仍然是那么的美,我和大刚走在返程的路上。我说元磨高速公路马上就要通车了,你有时间到昆明家里来玩。他看着远方,没有说话,眼前出现的就是我们施工的元磨高速公路。大刚说,有时间他一定要带孩子们到昆明去一趟,让孩子们开开眼界 ……

我语塞了,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应答他的话,而山外这条新修的高速公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

铁蒙 2004年8月18日作于春城寓所

铁蒙是笔名,真实姓名:张湘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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