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的心——仅以寸心报春晖

北京服务中心0903公共事业管理 李俊

 

又是一年母亲节即将来到,父亲母亲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闪过,心底竟生起些许愧疚之意。我是学中文的,写过不少东西,也曾经出版过专著,可竟然没有写过一篇有关父母的文章。人到中年,养儿自知父母恩,是该写写父亲母亲了。  

我和父亲母亲的生日在同一个月——按农村老家的规矩,我们过生日都是在农历腊月间。印象中,爸爸退休前从来就没有和我们一起过过一次生日。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

父亲在和母亲有了媒妁之言后不久,就远离家乡到了铁道单位,成为一名筑路人。几十年来,成昆铁路、宝成铁路留下过他的汗水,南疆铁路、内昆公路留下了他的足迹。印象中,父亲和我们在一起,总是在农忙季节,那是家中最需要人手干活儿的时节。筑路人常年在外奔波辗转,风餐露宿、栉风沐雨是他们生活的常态。而难得的假期,也被他用回到农村帮母亲干农活儿的方式来度过。每次,见到离开家时的父亲,总要比刚回家时更黑、更瘦一些。打我记事起,每年的春节父亲从来没和我们全家一起团聚过,直到他退休后。自然,我们也就不可能一起过生日了。

父亲退休以后,我把他接到了我和母亲身边,这才开始有了同为腊月生的一家人一起过生日的机会。没多久,因为工作调动,我离开原单位和原来生活的城市来到北京。限于条件,父亲母亲不能同行。这样,到了腊月时,我们又只能打电话互祝生日快乐。这样过了几年,我在北京安定下来,买了房,便以让父母帮着照看上学的孙子的名义,又把父亲母亲接到了一起。这样,每到腊月时,长大了的孩子便会张罗着为我们每一个人庆祝生日,买蛋糕、唱生日歌等等。去年夏天,弟弟的孩子即将入学,弟妹又要忙着参加考试和进修,父亲母亲一商量,便决定母亲留在我这里,父亲去弟弟家,本来就聚少离多的父亲母亲便又开始了天各一方的生活。到了年底的腊月时节,孩子还记着爷爷、奶奶和我的生日。经他提醒,我也便把父亲的生日放在了心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送爸爸什么样的礼物为好,便给父亲汇了几百元钱过去,让他自己看着需要添置点东西。过了几天,母亲告诉我,父亲收到我汇的钱以后,十分高兴,电话里满是喜悦的声音,乐呵呵的,连说没想到我还会给他汇钱过去。其实父亲不缺钱,退休金够他用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在负担家里,压根儿就没想过也从来没得到过儿子的回报。想想,也真是太有愧了,仅仅这么一点点孝心,就让父亲喜不自禁。作为儿子的,回报确实太少了。

而刚进入牛年春节,和我一起生活的母亲就念叨着右手手指麻木。开始时,我没太注意,告诉她可能是由于缺乏锻炼——整整一个冬天都在猫冬的日子,可不是活动太少了么。随着春天临近天气转暖,活动量大增的母亲,依然觉得手指麻木一丝也没缓解,有好几次用餐时,母亲手中筷子夹着的菜也掉在了桌上。爱人陪着母亲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是脊椎长骨刺压迫神经导致供血不足,引起手指麻木,开了些药,做了半个多月牵引术,然后静养了一段时间。爱人又为母亲买了可在家充气做牵引的器具。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

前段时间,母亲的右手麻木感益发严重了。有两三次我见她吃饭时筷子都抓不牢,一边吃饭一边甩手以缓解麻木感——平时上班忙,业余的时间也多用于网上人大的学习或加班什么的,只有在晚餐或周末用餐时间才得以见面沟通。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经多方打听,一同事去年刚去一家医院治疗了腰椎间盘突出引起的下肢麻木,并成功康复。经同事介绍,5月6日,我带着母亲去医院手术。母亲动手术我只能在外边等着,后来母亲告诉我,医生在给母亲治疗时,对她说:“你年轻时肯定下过苦力,我一看你的脊柱腰椎就知道。”我是个外行,在母亲磁共振片子中我就已经看出她的脊柱腰椎变形严重,医生自然就更不用说了。母亲说,没办法啊,自己生下的儿女,不下苦力怎么养大呀?再苦再累也得把孩子养大成人呀。医生说:“我知道,四川、重庆,属于丘陵,出门就是爬坡上坎,干活就得肩挑背扛。四川、重庆的男人女人都能干得很!”母亲只是笑了笑。

母亲的笑自有她的道理。她并不是天生“能干”,她的“能干”,是生活给逼出来的,是生活给锻造出来的。

母亲姓唐。记忆中,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生产队的乡亲们叫我母亲为“唐老师”。小时候不懂为什么。稍大一点,还是不懂。那时毕竟年纪小,农村孩子,在家呆着的时间较多些,印象中,小时候也只有快过年了,我在家听到的“ 唐 老师”的叫声才会比较多。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叫母亲“唐老师”,但看见人家拿了一块布来亲热地叫“唐老师”,过几天从母亲手里拿过去新的衣服试穿以后更是“唐老师”、“唐老师”地叫个不停,心里大体知道这个称呼应该跟这些新布料、新衣服有关系。后来知道,母亲是个裁缝。不少次,半夜醒来,只听见一阵阵机器转动的声音,昏暗的油灯下,只见母亲还在一件又一件地缝制着,从针孔下溜过去一块布料,旁边布料篓里的布料便矮下去一分。时间久了,即便还很小也会知道,每天她不完成布料篓里的活儿,便不会陪我睡觉。于是,我最初的嚷嚷,也便在瞌睡虫的侵扰下沉寂了。

这样的日子大多只是过年时才有。可我母亲被乡亲们叫做“唐老师”,到底与我每年过年穿新衣服时的自豪劲儿所引发的想当然的联想并不沾边。我的母亲,是真正做过老师的。“儿啊,不是为了你们几姊妹,我哪里会受这么多苦!”长大了,母亲曾多次给我说过这样的话。上世纪60年代,农村小学有很多代课老师。母亲是念过“高小”的,在当时的农村也算是“知识青年”了,家庭出身也还好:贫农。于是几经考察,母亲便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后来我长大了,便见我家后面的高家大院里的一个乡亲,年纪并不比我母亲小多少,每次见了我母亲,都会“唐老师”“唐老师”的叫得很亲热。原来,他就是母亲的学生。当了代课老师的母亲,是很会享受的,因为有了代课费,工资和可以折算成粮食分发的工分,还没出嫁的她在娘家便受到我外公外婆的宠爱。用母亲的话来说,那时候,她可是连饭都不会做,回到家就吃现成饭。后来,她和我爸爸谈恋爱了,爸爸很快去铁道上了,爸爸家成分不好,属于中农——其实也就是家里有几间茅草屋,也不知道怎么就划成中农了——结婚后第二年便有了我,再过了一年多,便有了弟弟。有了孩子,便多了许多事,再加上我们小时候不争气,或者根本上说是由于营养跟不上,老爱生病,她村小里的课便必然会受到影响。多重因素下来,再加上大队书记换人了,他家的闺女便成了“代课老师”,老缺课的我的母亲被“代”回了家。

回家了的母亲,其实过得还是不错的。爸爸家是个大家庭,他是长子,他出去工作了,家里还有年轻的弟弟妹妹也就是我的叔父姑姑们。农村的长房长媳长孙,母亲在大家庭里还是很受照顾的。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年——也幸好有这么几年,我们都慢慢长大了些——大家庭里妯娌增加了,祖父决定分家。这一分家,母亲就难受了:一个女人家,带着三个孩子,独自立户过日子,生产队里还得挣工分才能分得口粮,家中还有自留地需要耕种。曾经的代课老师,曾经的锅碗瓢盆不沾边,都一去不复返了。望着幼小的我们三姊妹,母亲瘦削的肩膀和曾经孱弱的腰身,不得不挺直了起来。为了多挣工分,白天得和壮劳动力抢着活儿干,即使再苦再累的活,比如插秧、打谷子、担公粮;夜深了,做完饭喂饱我们几姊妹,便赶紧趁着月色,背起背篓到菜花地里扯一背篓野草回家,第二天一早交到生产队去,另外增算工分——这样的事情,我记得我都曾经参与过不知多少回。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学会了缝纫技术,每到过年时节或是下雨队里歇雨班——下雨时生产队不出工——母亲便会在缝纫机前忙碌不停,队里的乡亲们做件新衣裳不容易,尽管只是几毛钱的工钱,母亲挣得更不容易。就这样一年忙到头,工分依然不多:不是壮劳动力,计分少,再加上家中就她一个劳动力,怎么可能挣得了多少工分呢?望着人家分粮食时大筐小筐往家里担,看着几个正吃“长饭”的子女,母亲后来说,她曾不止一次想嚎啕大哭。

过了不久,农村开始实行包产到户,不再是按劳动力计工分分口粮了。我们几姊妹虽然年龄还小,生产队里同样按人头给我们分了田土。一家人一下子分到了四份田土,家里的劳动量,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倍,可干活儿的一点没增加,还是只有母亲一人,而我们三姊妹都陆陆续续上学了。从此,母亲更是没有白天黑夜地劳作着。那时我们老家农村,流行一句话:“一工一农,一辈子不穷。”其实,只有我们这样的一工一农家庭的子女,才能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多少辛酸和无奈!记得一年农忙季节,父亲又照例回老家来“度假”,那时我和弟弟已经半大成人了,也回到家帮着母亲抢收夏粮。毕竟书生,毕竟年幼,也毕竟体弱,压在身上的担子越走越重,到后来没走几步就得歇息半天,再启步时,肩便更加高耸,背便越发下弯,放下担子,肩上又红又肿。父亲看了,都忍不住落泪。而我们只是偶尔这样替母亲分担一点,平日里母亲的劳动艰辛,可想而知。

得知自己颈椎腰椎的毛病后,母亲对我说,那时候晓得上年纪后身体肯定会出毛病,那也顾不得了!我就是舍死忘生也要把你们几姊妹“盘”书“盘”出来——老家话中,“盘书”就是“供读书”之意——再苦再累就苦我一个累我一个就是了。母亲含辛茹苦的付出没有白费,我和弟弟妹妹陆续考上大学,跳出了“农门”。对母亲,这也是她得到的最大安慰了。

在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三年多之后,尽管条件还很一般,我便把弟弟妹妹上学后独自一人在农村的母亲接到了我身边。算来,母亲离开农村那个“苦海”也已经差不多17年了。可在农村时落下的病根,她终究没能远离更不要说祛除了。

写下以上文字时,我已经带着母亲去看了医生三次,花费近万元。医生说这个病在他这里不用开刀,而是采用中西医结合微创技术动手术,安全有效,但得慢慢来,像母亲这种严重病况,四次一个疗程,视情况再进行下一个疗程,一直到痊愈为止。虽然是微创术,但每次下来母亲还是疼痛难忍,有两次疼得紧紧拽住我的手。我颇有些无助,为无法替母亲分担痛苦而难过。母亲更心痛花费,她这一辈子都是勤俭节约之人,这下要花费这么多,她心里很不安,每次做完手术回到家,总要念叨:“儿啊,妈这个病治不好就别治了,花这么多钱,你挣钱不容易啊!”是的,挣钱确实不易,尤其现在受到金融危机影响,挣钱更加困难。但再难,有当年母亲独自在家务农把我们抚养成人难吗?再难,做儿子的,也要想办法减轻母亲的痛苦!看到医院里进进出出的患者,看到还有更大年纪的患者陆陆续续好转甚至康复,我暗下决心:母亲,儿子不能替你减轻和分担身体的痛苦,但不管付出多大,儿子一定要让你和那些好转以及康复的大爷大妈们一样,拥有一个健康一点、幸福一点、快乐一点的晚年!

母亲,明天,儿子又将带着你踏上治疗的征程。

儿子将永远陪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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