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控制校外学习中心

2007年4月24日 记者 王铁军 中国网络教育  

　　侯建军：北京大学理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继续教育部副部长，网络教育学院院长，全国高校远程教育协作组副秘书长。对远程教育教学、管理和支持服务有较深入的探索和实际工作经验，特别是对校外学习中心的建设标准、管理模式和支持服务模式有较深入的研究，参与了校外学习中心评估指标体系的研制和部分评估检查工作。  

　　现代远程教育校外学习中心的种种问题，是一直以来都存在的。它不仅影响到公众对远程教育的认知，更使校外学习中心管理中的各方，包括网络教育学院、校外学习中心承办单位、各省教育厅都忧心忡忡，甚至各有苦衷和怨言。到底校外学习中心该如何管理，各个责任方又该如何负起职责，记者近日就教于北京大学网络教育学院院长、现代远程教育协作组副秘书长、博士生导师侯建军教授。

校外学习中心管理中的各方职责
 
    记者: 我国现代远程教育的校外学习中心大概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规模？

　　侯建军: 网院、电大、现有的公共服务体系，加起来共有约6000个校外学习中心。其实校外学习中心从分布、数量到质量都需要再提高，而我国国土面积大，人口众多，学习中心目前的数量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要形成学习型社会，学习中心的分布应该更广泛，应该像邮政系统一样，覆盖到各个角落。

　　记者: 但是即使在现在这样小的数量下，校外学习中心的问题仍然层出不穷，现在网络教育之乱，基本就乱在校外学习中心上，为什么？责任在谁那里？

　　侯建军: 关键问题是，对校外学习中心的管理有没有一个质量体系，有没有一个质量标准和监控措施来保证它的正常运行。我想，在这件事上高等学校的网络教育学院应该起主导作用，它应当负主要责任。校外学习中心是网络学院和依托设立中心的单位签订协议之后成立的，那么这两个单位对中心都负有责任。依托设立中心的那个单位，对中心的运行和行政上的管理负有责任，网络教育学院对中心的招生工作、教学和教务管理负有责任，中心对学生的日常管理和学习支持服务负有责任，而省级教育行政部门负责的应该是审批、指导、检查、监督和监管。

　　记者: 但现实中，校外学习中心出事，当地教育行政部门不可避免会被牵扯进来，有的网院会当甩手掌柜，最后还是扔给教育行政部门来收拾善后。在网院、校外学习中心、教育行政部门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侯建军: 校外学习中心是网络学院和依托设立中心的单位依据协议设立的，并由教育行政部门审核备案。名称上是某某大学网络教育学院某某单位学习中心。因此，对中心出现的问题，网院负主要责任，依托设立单位负次要责任，教育行政部门负监管责任。

　　所以，在校外学习中心问题上，90%的责任在网络学院。如果网络学院说管不过来，那你设那么多的中心干什么？设立中心的目的是扩展网络教育学院的功能，扩大覆盖面，加强学习支持服务，提高教学质量。用中心多、分布广、距离远来找理由是说不通的，校外学习中心的问题，关键在网院，网院必须负主要责任。当然，校外学习中心也要自律，依托设立中心的单位也要对它进行管理，省级教育行政部门负责监管。我觉得，如果这几方面的职能都能良好履行，校外学习中心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目前的状况只是在运作的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从管理制度上来说没有什么问题。

解决问题要抓关键抓龙头

　　记者: 我去过一些省份，有的省教育厅对自己辖区内到底有多少家校外学习中心都不清楚，有的校外学习中心实际在招生，但网院就是不向教育厅报批，教育厅也不可能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办？网院负90%的责任，这个责任到底应当怎么体现？

　　侯建军: 校外学习中心出了事，对网院一定要进行制裁，不能说中心出的事就仅仅是中心的事。教育部关于校外学习中心的管理办法明确指出，未经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审核备案的学习中心是不能运行的，没有经过审批就招生和运行的，肯定是经过网院同意或默许的，否则中心为谁招生呢？中心的硬件条件、管理水平和支持服务能力是否达到要求，网院也是心知肚明的，未达标的中心一直在运行，主要责任肯定在网院。关键是要完善对网院的评估、检查、监督、表彰和制裁。奖励和表扬一家网络学院要有根据，要制裁它也要有依据，依据从哪里来？评估结果是重要依据。

　　之所以对网院的表彰和制裁力度不够，是因为现在我们对网络教育学院的评估、检查还不够，掌握的情况还不够，这一环缺了。如果对网络教育学院的检查和评估能够作为一项常规性的工作，一有问题就能发现，有了错误就能及时纠正，在错误比较严重的情况下，对网络教育学院能够进行制裁，而做得好的也能够予以表彰，这样就能使得网络教育学院内部的质量保证和自律的制度建立起来。只要网络学院治理好了，校外学习中心肯定就好了。

　　而网院关键是院长。网院是院长负责制，如果院长对教育部和省级教育行政部门的政策把握得比较清楚，对本校的教学管理掌握得比较清楚，那么网院的运行应该是正常的，对校外学习中心的管理也就应该是正常的。所以，从远程教育协作组的角度，也想在2007年办一些院长培训班。网络学院的院长中，对网络教育的了解程度不一，对政策把握的尺度有差异，但院长负责制这一点是一致的，院长有一定的决定权。这种情况下，对网络学院的院长进行适当的培训是非常必要的。只要院长的思路清楚，内部管理政策和措施到位，整个网络学院以及对校外学习中心的管理就应该是正常的。

　　网院是关键，院长是龙头，抓住了网院和院长，就等于抓住了校外学习中心。网院对校外学习中心的情况了如指掌，谁都没有网院对中心了解得清楚，包括当地的教育行政部门，对校外学习中心情况的了解远不如网院，这是由职责和功能所决定的。因此，对校外学习中心的管理，只强调当地教育行政部门的责任是不够的，外部的监管对中心的运行起检查监督作用，但没有治本，这个本就是网院，抓网院首先要抓住院长。

　　记者: 但是有的校外学习中心不服网院管，因为它是招生大户，网院也不敢拿它怎么样。

　　侯建军: 这有两方面因素。其一是网院的管理思想。管和理是两个方面，要管就得管住，要理就得理顺了。如果只强调“管”，没有“理”，可能会造成貌合神离，它跟你离心了，你怎么能够管理好呢？所以在管的同时又要讲理，理包括有一定的热情和关注，对它进行指导，对它讲明一些道理，如可持续发展的道理，等等，简单说就是多做思想工作。

　　第二个因素，是网院校外学习中心的数量问题。前面我为什么说校外学习中心的数量还不够多呢？校外学习中心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网络学院的生源就基本上稳定了，小波动不会影响到网络学院的生存发展。在这种情况下，它就有底气对一些不合格的校外学习中心进行制裁，制裁之后，马上就可以安排相应的校外学习中心来接替。这要求省级教育行政部门更多地关注网院的意见，网院对出现问题的校外学习中心的情况及时向教育行政部门汇报和沟通，网络学院就有可能在停止一家不合格中心之前安排好新的学习中心来接替。而目前，在某些地方，网院要建新的校外学习中心比较“难”，即使最终可以得到批准，但审批的时间又不及时，所以已有的校外学习中心网院就舍不得“扔”，“扔”了它，在这个地方就没有中心了，要制裁自己的中心也不能下狠手。结果就造成了现在的情况 :  校外学习中心是老大，网院是老二，在这个关系中省级教育行政部门不能说是老三，也往往成为最后的顶缸受罪者，其它两方一甩手，教育行政部门就只能自己去收拾残局。

　　记者: 您的意思是，在目前的校外学习中心问题中，教育行政部门太强势，对审批管得太紧，也是使网院失去管理实权、造成关系不畅，甚至给行政部门自己带来麻烦的重要原因？

　　侯建军: 我想，教育行政部门也有他自己的管理思路，比如考虑当地专业学科的布局，学习中心的数量与当地教育发展的关系，各类学校的资源在当地的优势互补，而不是简单地重复等等，网络教育学院可能往往考虑自身的发展。如果这两者一致时，可能就比较顺利，否则可能比较难。在设立新的学习中心比较难的情况下，网院不可能也不愿意撤消有问题、甚至问题比较严重的中心。

　　记者: 那么在教育行政部门那边，是不是就陷入了一个逻辑死循环？批了校外学习中心怕出事，怕给自己找麻烦，就不批；但是越不批，网院越没办法管，越容易出事，一旦出了事就更麻烦。

　　侯建军: 在这个三角关系中，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应该和网络学院站在一起，网络学院也要考虑省级行政教育部门的难处。关键还在网络学院，只要网院对校外学习中心进行认真的、系统的、措施比较落实的管理，这个死扣就应该能松开了。

　　此外，网络学院的发展要有一定的规划，设点不要盲目，不要扎堆。全国这么多地方，你的点的分布，有在发达城市的，也有在边远城市的，比例要合适。所以在评估指标体系里面，明确有一条 :  校外学习中心的布局要合理。

　　而在教育行政部门这边，省教育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向下面的教育局放权，这样可以大大减轻省教育厅的负担，在监督检查上也可以更加高效。

　　要积极看待公共服务体系

　　记者: 我从有的地方教育厅那里获得的反映是，公共服务体系与网院直属校外学习中心并存，使得管理更加麻烦。一家已经如此麻烦，而目前国家又新批了两家公共服务体系，加上奥鹏一共是三家了，让他们更感到无所适从。那么您如何解读国家这一举动？

　　侯建军: 其实，我认为，公共服务体系以后还可以再多一些。目前的三家都是公司性质，都是企业方式运行的，有利于支持服务的企业化、标准化。这个企业化不是说教育企业化，而是说在对学生学习的支持服务上，可以用这种标准化、企业化的模式来进行管理。并且，这种标准化、高效率的管理，对于其它的校外学习中心也能起到一个示范作用。

　　从这个角度来说，公共服务体系的设立应该说是有好处的。公共服务体系设立的这些学习中心，对学生服务的质量、服务的态度和服务的理念，我认为总体上是要明显好于网络学院自身建设的那些校外学习中心的，因为它有一套标准化的规范，它的生命力会很强。现在网院对校外学习中心的管理力度确实是不够的，因为它的精力和它的优势不在对校外学习中心的管理上，它的优势在于师资的组织、教学资源的组织、教学过程的支持。管理校外学习中心等于是额外加出来的一块负担，而且是它所不擅长的，分散了网院的精力，消耗了它的资源。一旦公共服务体系以其明显的优势接过组织学生学习、管理学生学习、服务学生学习这一块的责任，网络学院就可以越来越多地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组织教师对教学资源的建立和教学过程的落实上。这是一种各施其长的合作互补局面。

　　所以说，公共服务体系的建立和公共服务体系的健康发展，有利于发挥两方面的积极性，发挥两方面的优势，我觉得比网络学院单独设立自己的校外学习中心要好。照着这个方向来发展，可能是网络教育以后的趋势。但是以我们国家之大，是否都能通过公共服务体系来管理和服务，也不一定，这要看实际效果的比较。

　　至于教育行政部门的烦恼，我觉得，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加强第三方评估。对公共服务体系评估，对学习中心评估，对网院评估，评估不合格的就淘汰出局。所以说评估迫在眉睫，评估的制度、评估的有效性如果都能实现，这些问题我觉得是可以解决的。评估包括内查和外审，内查是网络学院自己进行，此外，也可以让地方教育局组织对校外学习中心的评估。现在单靠省教育厅组织的评估，是不够的。

校外学习中心具有重要作用

　　记者: 有观点认为，校外学习中心是网络教育发展过程中的阶段性跳板，随着网络教育硬件条件和管理能力的发展，校外学习中心应当逐步退出历史，您对此有何思考？在网络教育中，校外学习中心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难道网络教育号称超越时间、超越空间，但还是离不开一个现实的场所？

　　侯建军: 校外学习中心，一是对学生提供支持服务的角色，第二，它还是一个凝聚学生的情感和思想的角色。就像咖啡厅一样，并不是说谁去了真的就为喝几杯咖啡，有渴得不行了上咖啡厅找点喝的，但大多数人去还是为了交往，为了那个氛围。校外学习中心与此相似。

　　我们见过一些例子，有的学生高中毕业之后没考上普通大学，上了网院，而他的中学同学都考上了大学，他也不好意思跟同学联系，于是基本断绝关系，他就只能整天在家里待着，也不跟人交流，除了学学、看看，也没别的事干。父母天天上班，没时间跟他多交流，父母回家以后他跟父母也没话说，吃饭的时候各吃各的。周边的人，比他小的，他也不和人家玩，比他大的人家也工作，没时间跟他玩。没过一两年，这些学生连语言表达能力都退化了。等于说他就不是社会人了。人际交往缺失，导致这种结果是教育的悲哀。人是需要人文关怀的，尤其是青年学生更需要关怀。网络环境下的人文关怀是有一定限制的。远程教育的教学分离，是一种缺憾，这是网络教育的特点但不是优点，中间这层空洞是大问题。我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采取了这么多的办法、这么多的手段，就是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我们用现代信息技术手段以及传统的物理方式，研究更好的教学模式和管理模式，更加深入地研究教学资源建设，搞种种支持服务体系，都是为了填补这层空洞。校外学习中心就扮演了重要的填补的角色。校外学习中心的角色，其它方式替代不了，因此必须要有校外学习中心。即使在发达国家，远程教育的校外学习中心，也是必不可少的。我所了解的其它国家，有的学校十几个中心，有的学校二十多个中心，多少都有。将来也可能会发展出虚拟校外学习中心，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实的校外学习中心和虚拟的校外学习中心应该是相互补充的关系，光有虚拟的校外学习中心也不行。因此，校外学习中心的另一个责任就是对主办学校的文化精神也要有所体现，这种文化精神是凝聚学生思想的精髓，是学生的精神支柱，是学生为之自豪的源泉。

　　记者: 如果有一家大的校外学习中心，挂了好几家学校的牌子，那怎么同时体现这些学校的文化精神呢？

　　侯建军: 在最简单、最底层、最持久的精神层面，其实所有的高校是一致的。这是什么意思呢？相当于我们说的真理，应该是一种最朴素的、最简单的东西。如果你给它复杂化个性化，那就不是真理，而是对具体事物的一个描述了。最底层的东西是没有任何色彩的，一旦丰富多彩，那肯定是不同的具体的个例。作为高等学校，它主要的文化精神，实际还是知识的创新、知识的传承、知识的创造，用文化照亮社会。在知识传播的过程，杜绝虚假，讲究真实。各校的校训虽然在表述上不一样，但在底层，实际意思相差不多。在这个基础上，突出各个学校的特色，给学生一种归宿感。这些光靠中心是不够的，还体现在教师的授课、辅导、答疑、考试等各个教学环节中，还包括开学和毕业典礼，现实和虚拟的校园环境，学校的历史名人和大师的思想等等。

直面问题找出根源和解决办法

　　记者: 还有观点认为，现代远程教育的发展，是以一定程度的“乱”为条件的，非得经过这个“乱”不可，必须经过一个非正当竞争或者不规则市场状态的阶段，网院才能成长起来，否则活都活不下去，别提发展了。类似于资本主义的发展，没有前期的资本原始积累过程，就没有今天西方社会的高度有序、民主和高福利。换句话说，“存在即是合理” 。您对此是怎么看待的？

　　侯建军: 实际上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一方面，大乱大治，在发展过程当中，肯定有乱的东西，要是停止发展或者不办就不乱了。另一方面，“乱”是相对的东西，“乱”不是现代远程教育的固有内涵，它只是运行过程当中难以避免的副产品。这个副产品，我们是可以通过更优化的要素调配和更强的管理来减少到最小程度的。

　　记者: 您的意思是，如果当初能够考虑得更加周全，就可以设计出一条更加有序更加健康的发展道路。那么，校外学习中心这些事情，是能在蓝图设计中就预先考虑周全的吗？如果可以考虑周全，我们当初为什么没有考虑周全？

　　候建军: 周全是相对的，是有历史阶段性的，在某个时期人们可以认为某种设计是周全的。但设计是由人制定出来的，设计总是会有缺陷的，必须在实践过程中才能不断完善。不是所有问题都能预想到的，只能说尽量考虑周全，一旦出现问题我们就及时想办法来解决它，来弥补预先设计的缺陷，但是不能停留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上，要找到问题的根源，才有可能更好地解决。

　　记者: 那么，面对校外学习中心乱这种问题时，或者面对远程教育中其它问题时，很多人往往会下意识地将自己作为无责任者，持某种中立的态度来批判现实的混乱，或单向地批判外部体制的缺陷。这是不是一种不好的思维惯性？

　　侯建军: 我觉得这个思维方式不好。不管自己有没有直接责任，都应该努力寻找问题的关键所在，教育是国家的责任，也是全社会的责任，只有批评不是负责任的态度，尤其是教育工作者，要有批评和自我批评，要直面问题，找出根源，还要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出了问题是局外人，有了成绩是关键人，不符合逻辑。

　　另外，说到体制缺陷，我认为完全十全十美的办法和制度是不可能的。因为时代在发展，事物在发展，在发展当中会不断有新的问题出来，当然也会冒出比较好的优点出来。怎么样发扬它的优点、减少它的问题，然后把老的问题剔除掉，把新的问题解决掉，把新的困难克服掉，去勇敢地迎接新的挑战，这就是我们要做和正在做的。如果要我们设计出一个完美无暇的制度来，那是超出我们的能力的。评估也不是完全之策，但起码能解决一部分问题，约束和自律要结合，对于解决系统内部的问题，自查自律是关键。

　　记者: 那么，能否请您预想一下，评估以后还可能会出现哪些不足？即使这预想只具备有限的意义。

　　侯建军: 评估应当避免机械化，避免简单化。比如说，组织一次评估，评估完了就万事大吉，这是不可取的。评估要尽力建立一种长久、长效的办法。评估要加强网院内部建设和其自身的检查和自律。否则，单纯从外部来检查，只有临时的效果。必须内外结合，标本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