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教师

刘震云:生活就是"一地鸡毛"

后来我问她,割麦子为什么会那么快。祖母就说:“一直割到底,中间不要直起腰来”。如果直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能想像一个矮小的女人,挥起镰刀,被遥无边际的麦田掩藏的情景吗?这个女人和她身后的麦田,几乎影响了我的一生。祖母12年前已经去世了,当年95岁。她的身上集中了美好女性的所有优点:勤劳、智慧、不说废话、幽默以及非凡的气质。

祖母让我知道自己是个笨人,是从乡下走出来的土包子。我知道自己笨且土,所以我一直就以祖母为榜样,在干活时尽量不直起腰来,要干就一直干到底,只有这样,我才能取得一点成就,才能进北大,有机会混迹文艺圈,而且有机会找一个我心甘情愿扮傻子的好女人。

我这样一个俗人,没有热闹的夜生活、不去世界各地名胜旅游,多年来都穿对襟的黑色中山装、留着我上大学时就开始流行的中分头。每年中一定有那么几次,我会带着妻子和女儿去河南、山东等一些地方的小镇。我喜欢农村的天黑。你知道农村的天黑和城里的天黑有什么不一样吗?城市的黑是从上往下的,高楼大厦的灯光,从最上层,一层层往下点亮的那种黑;而农村的黑,是从庄稼地里开始的,从田间黑到地头再黑到小河流水的那种黑,让人觉得沉静和安心。

在小镇上找一家干净便宜的旅馆住下来,然后在天黑后去最热闹的夜市吃大排档、喝点小酒。去那种地方的人都是一个小城的,他们互相都认识,只是不认识我。人们的话题、表情、吃东西的方式,都非常真实和自然,因此让我陶醉和向往,而这种氛围会很快让我融进去,夜黑得安静而干净,这种黑让你觉得自己不是外人、不是弱智、更不是混在大北京的所谓的作家或编剧。我时常会觉得孤独,常常想干一些我自己认为很时髦,但实际上很土的事情,那样环境里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1]   [2]   [3]

 

(本文摘编自《好日子》、《莫愁》)

分享到: